【八一】项链（小说）

一

她小心翼翼地走进来，不敢大声喘气，也不敢四处去看，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，慢慢地由来人引进了房子里来。之前，她是怎么穿过庭院里的那些花草，还有那一架蔷薇花的，她都记不得了。她好似很悲伤，很胆怯。甚至她的胆怯，比她的悲伤更甚，于是，看上去，她慌乱极了。

因为她很小时来过这里的，她的脸被划伤过。这倒不是因为她的顽皮，而是因为一串项链，姨妈的一串翡翠项链。

因此她的脸被她的表妹划伤了，当时以为会留下疤痕，幸好没有。她依旧生得很漂亮，粉妆玉琢的，很可爱，也依旧秀气，惹人怜爱。她叫菲菲，比她大两岁的表姐叫潇潇。

距离那一年到现在，不过才只有几年。几年前是母亲带她来姨妈家的，那时父亲已经病逝了，这给了母亲重重的打击。

其实，母亲就已经在生病了，因为菲菲她太小，并不知道，姨妈和母亲见面抱头大哭时，菲菲她并知道为什么，她就只是站在一旁傻傻地看着。

菲菲的母亲在哭菲菲的父亲，在哭自己的病，其实，更多的是哭菲菲以后可咋办？这么小的一个孩子，将要面临无父无母，将要沦为孤儿。

菲菲很小，四五岁大，却已经面临了生死离别之痛了，他知道爸爸不会再回来了，尽管母亲说爸爸出远门了，可是她一颗幼小心儿还是从妈妈悲伤里读出了生死。

相比之下，潇潇虽然比菲菲大，却很不懂事，她原本就性子乖张，蛮横无理，向来很是任性的。看见自己的父母对菲菲好，就更加生气。

一天潇潇故意将母亲的项链藏了起来，姨妈哪里也找不到项链了，就问了潇潇爸爸几句：“老许呀，我的项链放哪里，我怎么也没有找到，看看我这记性。”

潇潇爸爸许峰急着去上班，就说：“丢不了的，好好找找，就找到了，别急。你先自己找找，我先去上班了，回来再帮你找。别吵得姨妈知道，本来她就心里不安静呢。”

“知道，知道，你去上班吧，我自己慢慢找找，索性就在这屋子里的，我又哪里也没有去，昨晚好似洗澡摘下来的，放到哪里呢？”姨妈边送潇潇爸爸上班，边自言自语着。

刚返回屋子里，潇潇就大声说：“我知道项链哪里去了。是菲菲给偷去了，我亲眼看着她偷的，我没说话，就是看她想偷去干嘛。”

潇潇没等母亲反应过来，就又跑到菲菲母亲和菲菲的房间推开门大声说：“姨妈，你知道我妈妈的项链丢了吗？那是菲菲偷去了，我亲眼看见菲菲偷了我妈妈的项链。”

菲菲妈妈一听，非常震惊，也很生气，她没再去问什么青红皂白，拉着菲菲来到院子里，顺手就拿起柳条就要打菲菲：“菲菲，你太让妈妈失望了，你怎么能这样呢？妈妈平时怎么教你的，别人的东西再好，也不能拿的，偷就更是不可以了，要剁下手来的。快，把项链拿出来，还给你姨妈去。”

菲菲很冤枉，又很心疼母亲，因为她看到母亲真的动了气，她是从来也不惹母亲生气的。于是，她就哭着说：“妈妈，别生气，菲菲我没有，我没有拿姨妈的项链，我真的没有，可我真的不知道项链哪里去了呀，呜呜。”

二

姨妈见菲菲母亲打菲菲，立刻来拉开，菲菲姨妈心里一点也不相信菲菲会做这样的事的。她把菲菲母亲也就是她的妹妹拉近屋子里：“雅惠，你咋能这样教育孩子呢？看打坏了咋办？你千万别听潇潇乱说，菲菲是什么样的孩子，打死我也不会信，菲菲会做那样的事儿的。倒是潇潇她一天到晚，总是调皮捣蛋的，说不定是潇潇在作怪。”

“姐，不，不会的，潇潇懂事，不会的，”菲菲母亲流着泪，依然很生菲菲的气。两人只顾在屋子里说话了，忽然就听见院子里菲菲大哭的声音，急忙一起跑出去，却见菲菲一脸的血，也不知伤到了哪里。

潇潇早就跑出院子里，站在门口说：“不是我的事，是菲菲自己绊倒了，磕到地上木锨上了。”

其实是潇潇来菲菲面前指责菲菲是小偷，菲菲很是气愤，两个孩子互相厮打起来，菲菲小力气也小，又不会打架，潇潇力气大又肯下死手，一把将菲菲推到在地上，厮打中刚好一把木锨横在地上，于是，菲菲小脸被磕伤了。

菲菲半个小脸血肉模糊，血一个劲地流，菲菲姨妈立刻打了120，又给潇潇爸爸打去电话。总算无大碍，当时担心以后会留下疤痕，却没有，真是万幸。

那么项链呢，潇潇在爸爸妈妈一再追问下，又见自己也闯了大祸，毕竟将菲菲弄伤了，最后就拿了出来。虽然她一会咬着说是菲菲偷去，藏起来的，她只是看见了，才帮着拿出来的。一会又说自己拿去藏着吓唬爸爸妈妈的。

但是大人们知道，这定是潇潇的所为，当时，只是感觉潇潇必定是个孩子，在做恶作剧，只要项链找到了，就不再追究什么了，也没有太往心里去。

菲菲回想着那一段往事，此时就穿过了庭院，已经被姨父牵着手，来到了姨妈家的屋子门口。

三

如今母亲已经去了，姨妈就让姨父大老远地把菲菲从乡下接了来。姨妈在家正是牵挂着呢，就听有人走进来了。因此菲菲她刚进到屋子里，没有站稳呢，就被迎面的姨妈揽入怀里大哭起来：“菲儿，你妈妈咋就这么去了呢？呜呜……我那苦命的妹妹呀，我那亲妹妹。”

顾不得一路颠簸劳碌的许峰，立刻上来劝着：“雅娴，别太难过了，菲儿才来，也是一路颠簸，再加上这孩子心事重呢，又刚刚失去母亲，你就别再引着孩子太难过了。”姨父朝姨使劲使眼色，不让她再招得菲儿哭泣。

姨妈听了，立刻捧起菲菲的小脸儿说：“是呀，是呀，莫哭，莫哭了，菲儿。好孩子，来到姨妈这里，就不要最难过了哈。从此这就是你的家，我和你姨父还有你姐姐潇潇都会心疼你的。”

菲菲一边擦着自己的眼泪，一边给姨擦着眼泪：“姨，菲菲没有妈妈了，菲菲好想妈妈，菲菲要妈妈，呜呜……”菲菲放开了声音趴在姨的怀里，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。

“哭什么哭？好似哭，你妈就能活过来似的，哭得所有邻居都听得见了，真烦人。”突然门就被推开了，一个比菲菲高一点也大一些的一个女孩，她很不耐烦地冲着屋子里的人突然就吼了一句。

菲菲立时吓得不敢在哭，因为她记起了她脸上被划过的一道道伤口，满脸的血。就是她，她就是潇潇，那时她才只有四五岁大，潇潇也才六七岁大呢。

菲菲立刻止住了哭声，只是在姨的怀里轻轻抽泣。菲菲姨就冲着潇潇说：“潇潇，这里有你什么事？不许冲着菲菲大喊大叫，告诉你，以后菲菲就是你的妹妹，你要亲妹妹一样的对待她。什么事都要让着妹妹，好吃的好玩的也都要让着你妹妹。听到没？”

潇潇听了，不以为然地用鼻子哼了一声，很厌恶地从上到下看看了菲菲，小嘴儿一撇，又轻蔑地一翻白眼，门一摔，她自己出去玩去了。

从此菲菲也就住了下来，姨和姨父很是疼爱自不用说。但菲菲也很乖巧，听话，而在潇潇心里却是越来越讨厌菲菲。

菲菲虽然没有了双亲，幸运的是她的姨和姨父对她一直很好。就算是潇潇对她不够友善，菲菲也忍让着，从来也没有去姨和姨父那里告过潇潇的状。

菲菲的姨雅娴，生得很美，脾气性格都很好，平时大声说话的时候都很少，她总是在想，菲菲倒是蛮象自己的。而自己的孩子潇潇，却是风风火火的，脾气火爆，性子乖张，一天到晚，惹是生非，一天也不得安静，这倒是随谁呢？咋一点也不像我呢？真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，潇潇的坏习气总是难改。

姨喜欢打扮，喜欢整洁，没事的时候，喜欢侍花弄草，菲菲就跟在后面帮着提水呀，拿东拿西，像个跟屁虫。潇潇从不喜欢跟在母亲后面，喜欢自己出去疯玩。

姨妈她自从这一串项链丢过一次就很少带了，只是有什么聚会或应酬时，她才戴一戴，回来就赶紧摘下来收起来。这手链是翡翠的呢，绿玉盈盈，晶莹碧透，颜色浓郁鲜亮，看着很是贵气，姨妈平时是不舍得戴的。

有时候，姨妈没事了就拿着项链抚摸着，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来往日时光，那时候，雅娴何等年轻呢，何等漂亮呀。她嫁到了许家，不仅是自己老公许峰对她好，婆婆也对自己很好，就如亲姑娘一样的带她，当然，雅娴也很孝敬她的婆婆。

经常的婆婆拿着这一串翡翠项链说“这项链呀，只有温柔，善良，孝顺的女子才配拥有它呢。这样的女子，咱们家依我看来，虽然三个儿媳妇，也唯有雅娴了。”

雅娴一直都很孝顺，对待婆婆又细心又无微不至。那时潇潇还小，潇潇奶奶却得了重病，卧病在床好多年，都是姨妈照顾着她，一个卧床不能自理的病人，吃喝拉撒可想而知。但姨妈不嫌脏不嫌累，一直照顾到潇潇奶奶走。临终时，潇潇奶奶就将这项链送给了姨妈：好孩子呀，留个念想吧，我谢谢你呀，雅娴，这些年让你受累了……

唉，一晃呀，好多年过去了呢。姨妈边想着边用柔软的绒布擦拭着那串项链，一粒粒绿得耀眼，在阳光下，琉璃般的剔透晶莹。姨妈一双美丽白皙的手儿，配上这串儿翡翠项链在手里抚弄，真是美极了。

菲菲在家时，经常听妈妈说起这件事的。很敬佩姨妈，照顾潇潇奶奶那么多年，任劳任怨，又如此孝顺，姨妈太好了，我长大了，也要做个孝顺的女子。菲菲也很孝顺的，平时从不惹姨父姨妈生气，一有时间就陪在姨父姨妈身边，递茶倒水，很是勤快。

姨父姨妈也待菲菲很好，都喜欢菲菲，外人根本也看不出是亲生女儿还是外甥女儿的，渐渐地菲菲早已把姨妈家当成了自己的家，把姨父姨妈当成了自己的爸妈了。

四

一转眼菲菲和潇潇都长大了，真是女大十八变呢，姐妹两个都变得玉立亭亭的漂亮极了。很快姐妹俩个也都毕业了，又都有了自己的工作。真让姨父姨妈也很欣慰，常常的看着两个如花一样的女孩儿，心里说不出的一种幸福呢。

因为潇潇一直都不喜欢菲菲，暗地里潇潇多次逼着菲菲搬离她的家：那个人都已经长大了，也该自立了，咋还赖在我们家呀？菲菲听了潇潇尖刻的话语，心里很不是滋味，她也从来不对姨父姨妈说，怕惹得两位老人家心里不快。因此，菲菲一毕业很快就找到了工作，也很快就搬出姨妈家，在外面住了。

当然，菲菲只是对姨妈说为了工作过方便，没有说别的，其实姨妈也感觉是潇潇在排斥菲菲。几次姨妈去劝菲菲回来住，菲菲也都没有回来。

潇潇一边排斥菲菲一边就对邻居们说：“看看，看看，真是一只白眼狼呀。翅膀刚刚硬，就飞了，竟然吵着闹着要搬出去住了，一点也没有感恩的心，咱家算是白养她了呢。”

这样的话语一传出，邻居也都对菲菲有看法，不明真相的还以为菲菲真是忘恩负义之人呢。因此就算是邻居们偶尔遇见了菲菲也都不理她，在背后指指点点：“白眼狼，没良心，什么玩意呀，这女孩做事太绝了。”

菲菲也不做解释，因为她知道，事情往往就是越描越黑，自己是什么人，别人不知道，可姨父姨妈是知道的。我菲菲就算是什么也不做，只要姨父姨妈哪一天需要我了，我一定回到他们身边好好照顾他们的。他们养了我的小，我一定要照顾他们的老的，菲菲我一定会回报姨父姨妈养育之恩的。

很快潇潇菲菲都到了出嫁年纪，潇潇比菲菲大，先出嫁了。出嫁后的潇潇只顾忙自己的事情了，她与老公一起开了家公司，当时生意做的风生水起，非常忙碌。而菲菲还是一个人，只是一心一意地工作着，并没有考虑结婚。

而菲菲姨父姨妈呢，年龄越来越大了，各种毛病也就找上来了，先是姨父得了脑梗，经过抢救，命是保住了，却留下了后遗症，半个身子不能动，也如潇潇奶奶当年似的，吃喝拉撒都需要人照顾。然而，潇潇生意忙，不仅照顾不到，而且家也很少回。

菲菲得知姨父患病在身，没有多想，就辞去离家远的工作，而是在离家近处找一份工作，一边可以工作一边可以帮着姨妈照顾姨父。

那段日子，菲菲除了工作就回家照顾姨父，有时候姨父住院菲菲就请假，全力以赴去照顾姨父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菲菲是姨父亲生的女儿呢。

潇潇依旧很忙，也很少回家，就算是回家里来，也是话没说几句，凳子没有坐热呢，就急着赶紧走掉，因为公司太忙。菲菲不攀也不靠，依然安安静静地照顾着姨父。

必定男大当婚女大当嫁，姨妈多次催促菲菲找一个心爱的人早早成家，姨父也多次对菲菲说：“菲儿，你也年龄不小了，该成个家了，姨父姨妈身体都不好，也老了，能看着你成家立业也就放心了。”

菲菲知道姨父和姨在为她操心，就在自己公司里找了一个小伙子，小伙子姓赵名凯，人很好，老实厚道，又很能干。在同一家公司里工作彼此都很了解，尤其赵凯当得知菲菲身世时，更加爱菲菲，决定要好好对待菲菲，给她一个温暖的家，照顾菲菲一辈子。

五

菲菲要结婚了，姨父姨妈都很高兴。他们打电话叫回来潇潇，决定给菲菲办一个热热闹闹、体体面面的婚礼。

姨父身体不好，就由姨妈来操办，菲菲怕姨妈太辛劳，就总是说：“姨妈，您老不要太操劳了，由着赵家去办吧，咋样都行的，随着他们办去就好，婚礼不过就是个仪式，我不在乎这些个。只要婚后，好好过日子才最重要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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